韵鹅

自己产粮自食其力 只载熟人上车

眉间雪(一)

我叫曹雪阳,原是关西镖局老镖师的女儿,八岁那年随镖队押镖经过龙门荒漠时,不幸遭遇了一伙马贼。镖队寡不敌众,父亲也因保护我为马贼所杀。我欲横刀自刎,却见滚滚黄沙中突然杀出一支精悍的骑兵,将马贼们杀得七零八落,为首那人便是天策府的统帅李承恩。

我拒绝了李将军将我带往长安妥善安置的建议,执意女扮男装,作为一名普通士兵随其左右。隔年西域明教作乱,天策奉命前往平叛。凭借家传的轻功和易容之术,我仗着年龄小、不引人注意的优势混进敌营,在几次战斗中屡立奇功。然女子身份在军中多有不便,李将军班师回朝,向陛下禀报了我的情况。陛下勤政开明,非但没有因我是女子而动怒,还亲自召见,准许我以女儿身从军。十四岁那年,因功册封我为“宣威将军”,统领天机营。

红衣银甲,发髻高梳,长枪烈马,意气风发,冲锋陷阵,勇冠三军。在天策的这些年,我饱读兵书,沉迷武艺。若无战事,唯一的消遣也是找人切磋枪法。二十二岁时,军中诸将比武考核,除统帅李将军和号称“天枪”的壮武将军杨宁外,我几乎百战百胜。整个天策府上下无人不知宣威将军的威名,再无人因我是女子而小觑我。

不过李将军身为天策之首,年过四旬,是我的恩人、恩师,还是半个父亲。我敬重他的为人,何必非要与之一争高下?而杨将军的枪法出神入化,与他交手多次,我收获颇深,进步不小,在他手中能从开始的几招坚持到几十招,想来假以时日,也能够取胜一回。

但是有一个人,也许我这辈子都赢不了她。

我记得那是天宝四年春,是我来到天策府的第七年。府内军纪森严,我们除了日常的操练之外,还要负责轮岗执勤、上街巡逻等事宜。我虽得了宣威将军的封赏,却不敢有丝毫骄傲自满的情绪,反而愈发谨慎,事必躬亲。因此在听闻部下来报,说西街有人闹事还打伤执法军士后,我立刻带人直奔城西。

围观瞧热闹的百姓看到天策府的旗帜,急忙让出路来。我勒住缰绳,只见巷子尽头一个中年男子正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,捂着满额血迹口齿不清的嚷嚷着“救命”、“杀人了”之类的话,在他不远处躺着的妇人双目紧闭,面上和腕处也有明显的伤痕。二人旁边一位身着玄色窄袖戎袍、戴黑纱斗笠的武士持刀而立,任凭周围议论纷纷也不发一言。

“曹将军,就是此人欺压百姓!我等上前阻拦,他居然还将我等打伤!”麾下士兵指着那人义愤填膺道。

地面打滚的男子见状也立即膝行上前,一边磕头一边哭喊:“将军!此人谋害内子!小人也险些惨死他刀下!求将军替小人做主呐!”

欺压百姓?这情形乍一看还真是这么回事。但仔细分辨就会发现男子额头上的伤痕乃是刀背斜劈而下所致,那妇人身上的伤则是被棍棒类责打。想来多半是殴打妻室、路见不平系列。但他还打伤了军士……妨碍公务……这就有些难办了……

于是我抱拳道:“本将是天策府曹雪阳,今日之事还请先生随我走上一遭。待本将查明真相,定会……”然而我话未说完,便听对方冷言打断。

“不必了,我不去。”

这声音竟……是个女子……我愣了愣,旋即眉头微锁,正欲开口,无意中瞥见她手中那柄制式长刀,不禁有些惊讶。此刀外观形似长枪,刀杆极长,刀身乌漆黑亮,刀头宽刃斜口,合砍、劈、刺与一体。

可……此刀乃是玄甲苍云军专用,她怎么会有?且苍云军远在雁门关,除非圣意宣召,擅离职守可是死罪。难不成她是军属?那军器外泄更是重罪一条……

我心中有了计较,但疑惑更甚。看来必须将她带回去调查清楚才行。

“本朝有律,当街殴打百姓和执法军士者一概到府询问。若阁下一意孤行,本将也只好得罪了!”说罢,我银枪一抖,麾下士兵也摆开阵势随时准备擒拿。

谁知那人不仅不惧,反而轻蔑笑道。

“呵。”

“你打不过我。”

“???”

“那如果我打赢你呢?”

“你赢不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,今日一战在所难免。我示意众将遣散围观人群,策马上前。见对方势单力薄,又想起骑兵作战始终比步兵有优势。此人若真是苍云军中之人,官职品阶定然不会比自己低。算起来也是同僚,为保公平,我还是跳下马来。

但当我双脚落地的那一瞬我就后悔了。骑在马上还不觉得,现在才发现这人居然高出我足足一头还多……

“……这是何意?”对方似乎也十分诧异。

我咬咬牙,面不改色的编了个理由:“……巷子太窄……骑马施展不开!”

“哦……那便开始吧,我赶时间。”

“你!”此人真是好生猖狂!我冷哼一声,举枪便刺,招招狠戾,除了恼她小觑自己外还存了几分试探的心思。

偏偏对方十分谨慎,一味防守却不进攻,几个回合下来看似占上风的我实则拿她毫无办法。

若是仔细去看就会发现,她脚下的步伐有条不紊,仿佛能够预知似的,在我差一点就能碰到她时提前躲开。

此人到底是谁……竟能在不露身法的基础上接住我每一招,还接的如此从容。我暗暗心惊,脸色也愈发凝重。

不成……虽然不愿承认,但我确实真的打不过她。而就在我犹豫是否该派人回府叫支援的时候,与对方错身之际,忽听她低低说了声:“功夫不错。”更叫我摸不着头脑。

缠斗无果,许是听到我逐渐加重的喘息,她及时挑开我的枪尖,一个漂亮的后翻拉开距离,连头上斗笠都丝毫未掉。

再开口时,对方的语气明显缓和了几分。

“曹将军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武艺着实难得,只是我还有要事在身,改日再切磋过。至于今日之事,曹将军明察秋毫,自能分辨。告辞。”

待我反应过来,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。

“将军,是否追赶?”

我摆摆手,“此人刀法精妙,是个有分寸的人。她若动真格,我恐怕不是对手。”

“那这一男一女……”

我看了看旁边被吓得说不出话的男子和他渐渐转醒的媳妇。

“妇人先送去医馆好生医治,男的带走。”

“凭什么抓我!”男子犹在挣扎。

“本将怀疑你常年虐待妻室、欺上瞒下。”

回到天策府,想起白天一战,还有那个神秘的女人,越想越气。她这般身手定是苍云的某个将军,无诏私离边关,该当上报将其抓捕才是。可她……明明武艺高于自己,却锋芒内敛,过招之时颇有谦让和指点之意。还顾及我在部下前的颜面,不至于输的太快,也不会输的太惨。

啧……她倒是贴心……自己居然还觉得对她不公……弃马不用……

好在今天跟随的都是才入府半年的新兵,不认得那制式刀……等等……自己这是打定主意要帮她隐瞒行踪么……

我始终觉得此事不妥,转念一想,如今苍云军隶属皇家,天策府无权管辖,就算报上去也是由皇帝定夺。她那样好的功夫,被定了死罪也太可惜。再说自己连人家姓甚名谁都不知道,索性当没看见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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