眉间雪(三)
第二天,我照常起床。天策府的晨训是辰时开始,我一般习惯提前些起,赶在天亮前练半个时辰左右的枪法,之后用过早饭再去晨训。
深秋昼短,卯时一刻天还是漆黑的。我洗漱完毕,到达后山时却发现自己练武的小区域已经被人捷足先登。
燕忘情?
不远处正沉浸于武学之中,将一手刀法舞得登峰造极之人,不是燕帅是谁?
只见她右手执刀,左手擒盾,一招一式,凛冽如罡。盾飞而出,击于石上,巨石应声碎裂,抬手一招,盾又复回。那刀锋所过之处,掀起阵阵旋风,连四周草叶都被这风削断了一地尖头。
我这才恍然想起,天策府的军士皆以枪戟为武器,配弓箭、腰刀。而苍云的武器则是一刀一盾,再配贴身陌刀。
上次还没见她用这只盾,这半年来我勤练武艺,进步不少,不知如果现在与她交手,自己能坚持多久。
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完整的苍云刀法,索性原地坐下,饶有兴趣的观摩起来。
燕忘情也早就察觉到我的存在,不紧不慢练完收势,回头对上我眼中的跃跃欲试。
“来试试吗?”
“可以嘛……”
“切磋么,没关系。”
“好啊!”
……
一炷香后,我的枪就被挑飞了。
“再来!”我不服,“刚才没准备好。”
三招后,我被她的刀杆抽中小腿,没躲过迎面而来的飞盾,直接被结结实实压在地上。玄铁打造的盾牌半人多高,约莫足有八十斤重,若非对方手下留情,我恐怕五脏六腑都要被砸出来。
“起来。”燕忘情面无表情的单手拎起盾牌,轻松的仿佛是拿了个茶杯一样容易。
“这次我不用盾。”
最后,在她只用刀、攻守兼备并且留力不发的前提下,我最多能坚持一刻钟。
“不打了……累死我了……”几次对战结束双臂脱力,酸痛不已,我瘫倒在台阶上,抱着水囊一阵猛灌。
“还以为你那盾沉重万分会比较累赘,结果我反而输的更快。”我有些懊恼。
燕忘情额上也浮上一层薄汗,“天策军擅骑射,你没骑马,近战自然没有优势。”
我瞧见她立在一旁的刀盾,好奇的凑上前去摸了摸,握住刀杆向上一提。
“好重……”这刀估计也有二十斤……
“小心,是双刃的。”燕忘情看我拿着摇摇晃晃,好心的替我扶了一把。
“我见过藏剑山庄的六十斤重的重剑,也没你这套沉。我那枪是按照女子身量打造的,顶多就十来斤。你……”我欲言又止,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,真的很想知道她到底哪来那么大力气。
“敢问燕帅今年贵庚?”
“二十有四。”
我吸了口凉气。
“我还未满十六……要是到你这般年纪时能有你一半的实力就好了……”
燕忘情不置可否,“你十四岁便得了将军的封号,又肯下功夫,未来前途不可估量。我与你经历不同,赢不了我也很正常,所以你无需气馁。”
“……”前半句着实夸得我受宠若惊,可后半句……算了,有个努力的目标也不错。
“那……以后我还可以和燕帅请教刀法嘛……”
燕忘情点点头,语气中带了些欣赏的味道,“当然可以,而且这里本来就是你练武的地方吧。”
我本想问你怎么知道,后来发现脚下砖块上布满了经年累月留下的枪尖划痕,不由感叹对方观察入微。
“方才你那招啸如虎用的有些早了,应该……”
想不到堂堂苍云军副帅,官阶高出我整整三级。但此刻却像个常年在外征战的同门大师姐似的,与许久未见的小师妹切磋过招,然后一同席地而坐,交流些武学心得。虽然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但能感觉到她的心情比昨日初见时好了许多。
也是,居高位身不由己,喜怒哀乐都不能直接表现出来。不过练武似乎能转移她的注意力,索性便缠着她一道切磋好了,但愿她能走出阴霾。
天边渐渐泛出一道鱼肚白,日出的朝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。燕忘情与我并肩而坐,她抬头时,眉峰微展,神情专注的望着远方骄阳。银白的发丝沐浴在阳光下,泛着淡淡的金色。她脸上带着一分慵懒、一分张狂、三分迷茫,还有一半情绪,隐藏在面具之下,是喜是忧,我看不透。
我端详着她的侧颜,忍不住去猜测面具覆盖下的半张容颜是何模样。又想起她戴面具就是不愿让人看到相貌,那么能够看到的人该有多么幸运。想着想着,心中竟有些羡慕和嫉妒。
也许是我的眼神太过专注,以至于对方看过来时没能及时移开,于是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狠狠对撞了一记。
“曹将军?”
“燕帅……我……我没有……”
“你不去晨训么?再不去恐怕要迟到了。”
“啊?该死……”
……
“何以解忧,唯有杜康。”
接连几天劳烦燕忘情充当我的陪练,我心中万分感激又过意不去,于是特意上洛阳城最好的酒楼买了几坛杜康酒并四样下酒菜,提着食盒敲了敲隔壁的房门。
“燕帅?是我。”我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识,所以商议无人时可去掉官方称呼,直接唤对方姓名。不过我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,就算不看官职,对方毕竟长我数岁,便还是暂且称其燕帅。
“进来。”
我推门而入,开心的往里走去。还没来得及放下手里的东西,忽听卧室传来“哗啦!”一声,顿时尴尬的收住脚步。
“啊……燕帅你在沐浴呀……那我等等再来……”
“不必,我很快就好。”
于是我只好在外间坐下,顺带手把门闩插上。
屋内溢出的水汽伴随着清香一阵阵刺激我的大脑,洗浴发出的响动让我坐立难安,仿佛那场景就在眼前。
好在并没有等太久对方就穿戴整齐走了出来。
我刚想松口气,一抬头,看清她的模样,瞬间愣在原地。
她身上仅披了件中衣,斜开的领口露出大片雪白,往下是一双修长亭匀的双腿。银发雪肤,冰肌玉骨。我看着只觉脸上发烫、喉咙发干……最重要的是……她没有带面具……刚与柔的融合照亮了整个房间,我虽看淡形容,仍不免无言。
直到这一刻我方才明白她为何总是戴着面具示人。
“雪阳,雪阳?”燕忘情有所察觉,瞧见我的目光,叹了口气,重新取来面具覆在脸上。
我慌忙回过神来,如触电般移开视线。真是奇怪……明明都是女子……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态……
幸好从戎多年,我早已练就了不露声色的本领,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,“那个……明日我休沐,不用执勤,就带了些酒菜,连日叨扰,权当答谢。”我不敢再看她,把脸转向一边,心中默念非礼勿视。
燕忘情似是笑了笑,将还带着湿气的发丝随手拢至脑后,拿了两个碗来倒酒。
“那我先干为敬!”说完一饮而尽。
我见她穿着实在单薄,走到炭火盆前添了几块碳,然后往她身边移了移。
燕忘情看到我的动作,没有说话,只是淡淡勾了下唇。
“雪阳今晚前来,可是有话要说?”
“我……”我犹豫片刻,道:“我想问雁门关那场战役……究竟发生了何事?”
话音未落我便见她握住酒碗的指尖微微泛白。
(开窗通风开了一天窗结果吹感冒了😩😩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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