眉间雪（二）
得知她真实身份是在半年后。
契丹大首领李怀秀率军投降，帝亲封松漠都督加崇顺王，并将静乐公主赐婚下嫁。谁知短短几月李怀秀突然杀公主叛唐，与奚人一道袭击雁门关。结果威名远扬的玄甲苍云军居然不敌，统帅薛直更是为国捐躯。眼看雁门关就要失守，幸得范阳节度使安禄山率军及时赶到，歼灭敌军，功不可没。
上大怒，重赏安禄山及其麾下军士。而苍云军玩忽职守，险些令边关要塞落于敌手。如此败仗本应重罚，但念在薛直战死、薛家世代忠于李唐的份上，不再追究主帅之过，调副统帅燕忘情回京，停职留用，天策府负责调查。其余诸将各降一等，全军罚俸三年。苍云军统帅、雁门关镇守之职暂由安禄山代替。
收到这个消息时，我将塘报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，希望能找出一丝伪造的痕迹。
这怎么可能……
苍云军自薛讷老将军接管后便开始了彻底的整顿，不仅抽调各方精锐，还融入不少身怀绝技的江湖侠士。后经薛家父子两代近二十年的训练和戍边战役的磨砺，早已造就出一支勇猛善战的苍云军。
何况契丹与奚骚扰我大唐边疆已不是一天两天，之前还有不少回比这更胶着的激战都挺过来了。就算袭击再怎么突然……也不至于……不至于连主帅都丢了性命呐……
我虽未亲眼见过这位苍云统帅，但听军中几位老将说，薛家治军严谨，其祖父更是亲手斩杀过延误军机的亲兄弟。出身于这样的家庭，薛帅为人刚直不阿，大小战役皆身先士卒，率领将士们一次次击退那些试图挑起边关战火的敌人。薛直这个名字在雁门关一带几乎家喻户晓，在那些苍云士兵心中更是不可磨灭的存在，就连李承恩将军也对其十分钦佩。
如果自己没记错……这位薛帅今年才三十七岁……
我不禁想起了曾经遇到过的那个神秘女子，如果她也是苍云军中的一员，那么她现在在哪呢……是生……还是死……
圣旨下达后的第十天，天策府来了一位特别的客人，苍云军副统帅燕忘情。
其实我对这位副统帅的了解并不太多，只知道她与我一般，也是女子从戎，积攒功勋一步步站到现在的位置，单凭这点便足够令人敬佩了。
可叹苍云军镇守多年，仅这一次雁门之殇，主帅阵亡，副帅停职，全军受罚，指挥权也被夺了。都说当兵打仗吃饷，现在可好，三年军饷，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！
皇帝如此做法也忒不厚道。
大概是声名在外的苍云军败的太过出人意料，朝野上下议论纷纷，皇帝这才在圣旨上添了一句，命天策府调查此次战败原因。但随后又派中使悄悄送来一道密诏，云山雾绕的说了一通。总结起来就是：原因已十分明朗，就是苍云统帅自大狂妄、轻敌冒进、指挥无方。所谓调查不过是做个样子，主要任务是死死盯住燕忘情，若有异动立即上报。
然后这项工作也毫无疑问的落到了统领天机营兼天策府情报总管——我的身上。
还记得分派任务那天李承恩将军意味深长的拍了拍我的肩：“雪阳啊，这位燕帅虽是朝廷亲封的正三品苍云副帅，但毕竟你二人同为女子，相处（监视）起来比较方便，此项重任便交由你全权负责了。”
全权负责，那就是衣食住行，寸步不离了……好吧……
我还在胡思乱想，这时门外卫士来报：“曹将军，约莫再有一刻钟燕帅就要到了。”
“知道了，备马，我亲自去迎。”
在正式与这位苍云副帅见面前，我也在心中猜测过她的相貌。至少对比自己来看，那种膀大腰圆、如男人般粗健的体形定然没有。容貌即便不如寻常女子那样柔媚，也不会太差吧。
带着好奇和些许期待，还有一丝兴奋，我带人来到天策府正门外耐心等候。
不多时，远处扬起阵阵尘土，一行人马几个呼吸间便出现在眼前。
只见那为首之人身着玄甲重铠，紧身戎装勾勒出完美的曲线，一头发丝竟是银白色，用发带挽在脑后，脸上还覆着半张面具，只露出三分之一的面容来。
看不清脸，我略失望，但并未表现出来。翻身下马，单膝落地，按军规行了一个下级对上级的军礼。
“末将是天策府曹雪阳，奉命在此恭候多时，敢问来者可是苍云副帅？”
“曹雪阳？”对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，似是想起了什么，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。
“我是燕忘情。”
“曹将军，别来无恙否？”
咦……这个声音和语气好像有点熟悉……难道……
我恍然想起那位与自己相战过的神秘女子……原来她竟是燕忘情本尊么……
燕帅带的人并不多，只有十来个亲卫军，我将他们都安置在空置的营房，同天策将士一处。一来众目睽睽之下，行动不便，安全也有保障。二来难得有苍云军士造访，可促进大家切磋交流。
至于燕帅的住处，不能离得太远，也不能太过简陋。要方便时刻监视，并且舒适整洁的。经过深思熟虑，我将燕帅安排在了……我房间的隔壁……
“燕帅如有什么需求，我就……嗯……住在隔壁，可随时与我说。”
燕忘情打量了一下房间，对这样的安排并无异议，点点头，走到桌前倒了杯茶，随意的仿佛在自己家似的。
我惋惜的瞧着她头上银发，那日初见时还是如瀑青丝，如今却一夜白头，足见雁门关之役对其的影响有多严重……
燕忘情像是渴极了，一杯饮尽尤嫌不够，索性举起茶壶，豪迈如斯，直接往嘴里灌。
“好茶。可惜要是酒就更好了。”
“酒啊……”我略有些为难，军中虽然不禁止饮酒，但现在燕帅身份特殊，怕是要受不少限制。
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，燕忘情自嘲一笑，“倒是忘了，曹将军统领天机营，掌管军机要事，想必此次调查的任务也是由曹将军负责。放心吧，我不会让曹将军为难的。不是要调查么？想问什么就问吧。”
“呃……”见对方如此坦然，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。冷不防瞥见她的眼神，我心中顿时漏跳一拍。她脸上虽然挂着淡淡的笑，笑容背后却满是悲伤。她神色自若，平静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，但她眸光黯淡，眼底充斥着抹不去的疲惫与仇恨。还有身经百战之人周身散发的肃杀气息，令她整个人都蒙上一层厚厚的阴影，让人无法靠近。
我突然觉得心里说不出的难受。
“今日天色已晚，燕帅请早些休息，其他的明早……再说吧……”
（注：奚叛唐是史实，和游戏雁门关之役的时间基本重合，但这时候安禄山还是玄宗宠臣，十年后才会叛乱，等二人相遇部分写完就会把这十年跳过去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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